青未了｜回不去的故乡
本文转自：齐鲁壹点
终是没能按捺住胸腔里的滔天悔恨和绵绵痛意 ， 他俯在方向盘上嚎啕痛哭起来 。
良久 ， 他抬起涕泪交加已显岁月痕迹的脸庞 。这才蓦地想起 ， 车后座上还坐着年仅五岁的小孙子 。胡乱抹了把脸 ， 他连忙转过头去 。小孙子显然被吓坏了 ， 双手使劲绞着T恤下摆 ， 圆溜溜的眼睛里尽是惊恐和不解 ， 嘴巴紧紧地抿着 ， 嘴角耷拉着 ， 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他赶紧整理下情绪 ， 从后门将小孙子抱下车 。
一手抱着小孙子 ， 一手指着岔路尽头斜阳轻笼的小山村 ， 他像是跟小孙子 ， 更像是跟自己说 ， 这条路走到头儿啊 ， 就是爷爷的家乡 。爷爷在那里出生 ， 在那里长大……
那一年他才多大？也就二十三四岁的光景 ， 在省城站下了脚跟 ， 虽然只是单位分配的廉租房 ， 可总算是在省城有了立锥之地 ， 相对于鲜少走出辟野乡村的乡邻们 ， 他可谓春风得意 。
老父亲按照老家的习俗 ， 带着大哥在村里给他盖起了红砖房 。那年月 ， 红砖房在小城的农村多稀罕哪 。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 也是最优秀的 。因此帮着他盖房 ， 大他十三四岁的大哥毫无怨言 。
房子有了 ， 人又在省城立了足 ， 说媒的便踢破了门槛 。不久他便相中了邻村一姑娘 。白净脸儿 ， 细高挑儿 ， 开口之前总是先抿着嘴笑 ， 一笑眼睛便弯成了月牙儿 。他便在那弯月牙儿里失了神 。
婚后他带着新媳妇去了省城 。农村出来的孩子吃得下苦 ， 小两口辛苦打拼了两年 ， 小有积蓄 。媳妇儿怀孕六个月的时候 ， 公司内部传出消息 ， 说是公司要将那些廉租房变现 。也就是说 ， 如果他们手头里的钱足够买下现在住着的两间房 ， 就意味着他们在偌大的省城里有了属于自己的家 。当然 ， 如果不能买下 ， 他们以及将要出生的孩子便有流落街头的可能 。在烙了两个晚上的饼之后 ， 他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回老家卖房 。
不是没有犹豫的 ， 毕竟老家那栋房子他没出过一分钱一把力 。何况 ， 他的大侄子也就是大哥家里的大小子都十四五岁了 ， 眼瞅着过不了几年也得娶媳妇了 ， 大哥一家四口到现在还蜗居在三间老房子里呢 。可是 ， 他瞅着媳妇一天大过一天的肚子 ， 管不了那么多了 。
心里总归是有顾虑的 ， 情感上他觉得对不起父亲和大哥；可现实步步紧逼 ， 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到底年轻啊 ， 他回到老家瞒着父兄找到村支书 ， 将卖房的事儿托付出去 。所以直到买房的人上门立合约 ， 父亲和大哥才晓得他将房子卖了 。木讷的大哥在一旁张了几次嘴想要说什么 ， 最终都咽了回去 。父亲也是目瞪口呆满脸不可置信几次欲言又止 。他不是没看到父兄的表情 ， 也不是不能体会他们的心情 ， 可是他是真的顾不上那么多了 。父母一辈子窝在山沟里 ， 土里刨食 ， 养活了他们姊妹四人 ， 又给他和大哥盖房娶亲 ， 俩老的已经被压榨得盆干碗净的了 ， 买下单位廉租房的缺口 ， 家里实在是指望不上的 。卖房子的时候 ， 他也不是没想到先紧着大哥 ， 可是大哥几斤几两他最清楚不过 。大哥没大本事 ， 侍弄那几亩薄田 ， 仅够养活嫂子和两个侄子 ， 哪儿来的闲钱买房子？要是他条件好 ， 房子给大哥也无所谓 ， 毕竟这房子本就是大哥和父亲一砖一瓦盖起来的 。可是眼下 ， 他急等着用钱 ， 否则儿子生哪里？街头吗？他是真的自顾不暇了 ， 以后再跟父兄解释吧 。
拿着卖房的钱 ， 加上手里的积蓄 ， 他终于在省城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 ， 虽然只有小小的两间 。他将其中的一间隔开 ， 里面做厨房 ， 外面做客厅兼餐厅 ， 另外一间做卧室 ， 大床旁边搁了张婴儿床 ， 墙角立上衣柜和婴儿车 。除了院内共用卫生间的卫生条件差点儿以外 ， 他们对这个家相当满意 。毕竟 ， 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在省城挣到片瓦之地的 。紧接着 ， 儿子出生 。伺候月子 ， 照顾儿子 ， 上班挣票子 ， 他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 ， 关于卖房一事他欠父兄的解释也忙得抛到脑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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