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甲原是没主意的人 , 本心惧怕老子 , 被孙富一席话 , 说透胸中之疑 , 起身作揖道:“闻兄大教 , 顿开茅塞 。 但小妾千里相从 , 义难顿绝 , 容归与商之 。 得妾心肯 , 当奉复耳 。 ”
李甲当初能被美色迷惑 , 能任十娘做主 , 那就暗示着如今的他也可能被孙富的“晓之有理”说服 , 更何况没有真爱的基础 , 难保李甲那无意识的心中从不厌倦这种生活 。
当然 , 李甲在十娘的荣耀和伦理之间挣扎了一段时间 , 还在十娘跟前作了一回秀 。
公子颜色匆匆 , 似有不乐之意 , 乃满斟热酒劝之 。
公子摇首不饮 , 一言不发 , 竟自床上睡了 。
公子叹息而已 , 终不启口 。 问了三四次 , 公子已睡去了 。
到夜半 , 公子醒来 , 又叹一口气 。
公子拥被而起 , 欲言不语者几次 , 扑簌簌掉下泪来 。
公子再四被逼不过 , 只得含泪而言道:“仆天涯穷困 , 蒙恩卿不弃 , 委曲相从 , 诚乃莫大之德也 。 但反复思之 , 老父位居方面 , 拘于礼法 , 况素性方严 , 恐添嗔怒 , 必加黜逐 。 你我流荡 , 将何底止?夫妇之欢难保 , 父子之伦又绝 。 日间蒙新安孙友邀饮 , 为我筹及此事 , 寸心如割!”
公子道:“仆事内之人 , 当局而迷 。 孙友为我画一计颇善 , 但恐恩卿不从耳!”
公子道:“孙友名富 , 新安盐商 , 少年风流之士也 。 夜间闻子清歌 , 因而问及 。 仆告以来历 , 并谈及难归之故 , 渠意欲以千金聘汝 。 我得千金 , 可借口以见吾父母 , 而恩卿亦得所耳 。 但情不能舍 , 是以悲泣 。 ”说罢 , 泪如雨下 。
公子收泪道:“未得恩卿之诺 , 金尚留彼处 , 未曾过手 。 ”
李甲的叹气、李甲的泪下入雨 , 似乎这场离别他是受害者 , 而不是始作俑者 。 我不能不怀疑其中掩饰为解脱而快乐的成分有多少 , 以至于翌日孙富差人接十娘时“欣欣似有喜色” 。 一个飞在空中的爱情终于要着地了 。
十娘的担心终于在黎明前到来 , 终究跑不掉被抛弃的命运?苦心的营造终究只是一场灰色的梦?从“大惊 ”到“放开两手 , 冷笑一声” 再到——
时已四鼓 , 十娘即起身挑灯梳洗道:“今日之妆 , 乃迎新送旧 , 非比寻常 。 ”
于是脂粉香泽 , 用意修饰 , 花钿绣袄 , 极其华艳 , 香风拂拂 , 光采照人 。
十娘没有像李甲那样的哭泣 , 也没有像一般女子那样的悲声乞求 , 怨愤的责骂 , 她在吃惊后马上便掩盖了自身的伤感 , 冷静下来 , 这个世界本就不应存任何幻想的 。 另一半她也醒了 , 她的言语中透露的冷漠是对这个男权社会切齿的恨 。 她有了盘算 。
千山披素羽 , 寒江卷碧波 。
一具娇媚而又坚强的躯体在声泪俱下的痛骂后在甚多珠宝被弃之长江后 , 怀抱着那个给她支撑、给他梦想、也给她屈辱的百宝箱沉入了滚滚江水中 。 那个“将润色郎君之装”的百宝箱成了十娘奢华的陪葬 , 也成了十娘爱情工具的痛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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