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砖头实现它们的梦想
作者：黎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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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对砖说：‘砖 ， 你想成为什么？’砖对你说：‘我爱拱券’ 。你对砖说：‘你看 ， 我也想要拱券 ， 但是拱很贵 ， 我可以在你的上面 ， 在洞口的上面做一个混凝土过梁 。’然后你接着说：‘砖 ， 你觉得怎么样？’砖说：‘我爱拱券’ 。”——路易斯·康 上面这段看起来很无厘头的话 ， 来自于20世纪建筑领域最具影响力的实践者、教育家和思想家路易斯?康 。他的建筑已经成为现代主义美学的标签 ， 他的观念改变了美国建筑的方向 。路易斯?康从早年的作品犹太教堂起 ， 就显现出对“砖”的独特偏爱 。他曾经说过：“建筑师的职责是让每一块砖头回归到它自己的位置 ， 建筑师不是在圆自己的梦 ， 而是在帮助砖头完成它们的梦想” 。记得我当时看到这番话觉得好古怪 ， 难道建筑一所房子还需要砖头愿意 ， 如果砖头们不太乐意 ， 是不是整个房子就别别扭扭、局局促促 ， 散发着一股不自然、不畅达的气息？这种愿意倾听一块砖头心声的建筑师 ， 一般人会认为是偏执狂吧？路易斯·康认为“一座建筑在它存在于纸面上之前 ， 就已经存在并表达着自身的愿望” 。既然砖坚定地要成为一个拱券 ， 那么康只有让砖头成为一个拱券 ， 因为那是砖的强烈愿望 ， 那么就“letitbe“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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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说这是一个有神论的建筑师 ， 他坚信砖头有自己的心愿与意志 。为了渐渐形成自己头脑中的设计图景 ， 他可以与一块砖长久地默默对坐 ， 相看两不厌 ， 耐心地倾听砖的絮语 。如果他要用到混凝土、木材、玻璃的话 ， 他也会和混凝土、木材、玻璃展开掏心掏肺的对话 ， 如同谈一场恋爱那样缠绵痴狂 。真正的创作应该都是这样的吧？建筑师为砖头实现梦想 ， 雕塑家与泥巴大理石对话 ， 文学家倾听每一个字的喃喃细语 ， 音乐家用最单纯的线条架构起深邈的空间 ， 用最单纯的音符砌起一个层峦叠嶂的世界 。每种材料都有它的个性与生命 ， 如裁缝手中不同的布料 ， 从丝绸的光滑 ， 到棉麻的耐磨 ， 从雪纺的轻盈 ， 到毛呢的厚重 ， 你要做的就是触摸它们 ， 与它们沟通 ， 了解它们的真实意愿——不要强迫它们去做不想做的事情 。一块砖高兴了 ， 就可以繁殖出一座复杂美妙的迷宫 。正如一棵树心情好了 ， 就繁殖成了一座烂漫的花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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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的砖头 ， 不同的木头 ， 述说的也不是同一个简单的故事 ， 而是在不同的位置、光影和季节、环境中 ， 可以将同一个故事迂回曲折地讲述无数遍 ， 每一遍都令人惊叹 ， 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个讲述里还能蔓生出怎样的内容 。对有些艺术家来说 ， 手上的材质都有着丰满多汁的“灵魂” 。只有被倾听、被驯服、应和召唤而来的“灵魂“ ， 才会在你的手中 ， 根据构思的流线 ， 捏出不同的褶皱 ， 扭出不同的形状 ， 在细致的缠绕、揉捏中 ， 顺应材质本身的质地 ， 精心制作成一件浑然天成的作品 。这是一种艰难的思考方式 ， 因为这不是简单的“我要” ， 而是曲折微妙的寻找与被寻找、呼唤与被呼唤的关系 。最终的成就 ， 是砖头的成就 ， 是木头的成就 ， 因为你只是它们意愿的搬运工 。你使它获得荣耀 ， 而不是去敷衍它 。当然 ， 这样纯粹的艺术家 ， 是不适应于竞争激烈的商业社会的 。精雕细琢的制作成本 ， 会让大部分客户望而却步；而漫长的制作期 ， 也无法形成一定规模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对待自己钟爱的事业 ， 追求一种材料与创作的浑然天成 ， 在万千形态里找到最优美、最匹配的表达形式 ， 这种幸福 ， 这种享受 ， 大概只有少数人可以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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