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灯火中的内疚
【万家灯火中的内疚】作者：黎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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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眺望》杨健 万家灯火亮了 ， 但那已经不是万家灯火 。那是他对她的内疚 ， 也是她对他的内疚 。那是他们很难平息的欲望的内疚 。那是一条狗的内疚 ， 在摇着尾巴 。那也是一头牛的内疚 ， 挨着鞭子 ， 在黄昏的田野上走着 。那是院子里生了锈的铁管子的内疚 ， 滴着清水 ， 像群山里寺院的钟舌 ， 敲打着寂静的万家灯火的夜晚 。这是一个活在当代的安徽诗人 ， 并不是很有名气 ， 但诗写得相当的好 。杨健自1986年起专心习诗 ， 现居安徽马鞍山 ， 长年守于乡村山林 ， 奉送老母 ， 抚养亡兄之子 ， 长期茹素 ， 写诗画画 。在这首诗中 ， 他好像站在高高的山岗上 ， 远远俯瞰着人间的万家灯火 ， 呈现着也轻抚着人间的这一切 ， 没有评论 ， 也没有介入 ， 只是无我地 ， 静静旁观 。“他对她的内疚” ， “她对他的内疚”——他与她之间 ， 究竟是谁对谁错？谁辜负谁、谁亏欠谁？在诗中 ， 没有着一字 ， “那是他们很难平息的欲望的内疚” 。这里有一种整体上否定的意味 。红尘滚滚 ， 欲望中人 ， 红男绿女的日常生活和精神生活 ， 在很多时候都是不洁 ， 一个一个人 ， 谁又比谁无辜？镜头推远 ， 众生皆罪 。摇着尾巴的一条狗也有内疚吗？挨着鞭子的一头牛也有内疚吗？甚至 ， 生了锈的、滴着清水的铁管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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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沉重的生活面前 ， 说“对错”或者仅仅是只说“对错” ， 是那么肤浅而不得要领 。城市淹没的是万家灯火下的悲欢离合 。每个人都在选择 ， 一些小事上的主动 ， 而一些大事上永远的被动 。多少人被洪流卷起、抛下 ， 哪里还有挣扎的可能 。在爱欲中沉浮的他与她 ， 要摇尾巴的狗 ， 要啃禾苗而挨鞭子的牛 ， 甚至要在静夜时滴水的铁管子 ， 他们（它们）始终在困境里 ， 这个困境是他们的自我 。因为有了自我 ， 就有了困境 。这困境实在太强大了 ， 其本质是恐惧 ， 是傲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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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中的杨健 ， 过着隔世的苦行僧般生活 ， 长期研习佛教 ， 他说一种没有佛教的新诗如同一种基督教诞生后却没有基督教背景的欧洲诗歌 ， 是无法想象的 。如果现阶段的新诗还没有出现这个背景 ， 只能说明它还没有能力进入汉文化的母体 ， 没有能力使之开始当代意义的代谢 。他探究着众生的贪嗔痴 ， 渴望着生命超越自身之道 ， 因觉悟到内疚 ， 而眺望到其尽头是星空之上的无限 。在这首诗的结尾部分 ， 他用“群山里寺院的钟舌 ， 敲打寂静的万家灯火的夜晚” ， 来提示我们 ， 夜深了 ， 万家灯火 ， 渐次熄灭 ， 而山上的钟声醒着 ， 守护着世人 。秋冬之际 ， 尤难为怀 。我读着这首诗的忧伤 ， 古朴 ， 孤绝 ， 清远 ， 有如明月空林 ， 有如空谷足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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