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花茶

又是一个春天,和以往一样,空气中交杂着一些柳絮,万物都开始复苏,显现出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这本是一个踏青的季节,一个访友的季节,一个出游的季节,可对人类来说,却是一场最大的浩劫 。细菌攻击了人类,病毒腐蚀了空气,一向繁华的都市突然变得寂静了,人们都戴上了沉重的面具,透过双眼,似乎变的真诚,和谐了 。神对人类的惩罚也莫过如此吧!
清晨,太阳仍旧升起,傍晚,夜幕还会降临 。突然发觉时间珍贵了,便开始把一切不文明的现象变的文明了 。
北京干燥的气候,为茉莉花茶创造了一个生长的空间,从明朝开始,花茶便成为北方销路最广的大宗产品 。由于它做工的复杂,要用加工后干燥的茶叶,与含苞待放的茉莉鲜花混合窨制而成,被誉为茶中高雅的艺术品 。它的“色、香、味、形”与茶坯的种类、质量有着密切的关系,茶坯饱吸花香,经过七窨一提,精工巧制而成 。最重要的还是茉莉鲜花的品质,他洁白高贵,香气清幽,近暑吐蕾,入夜放香,花开香尽,枯萎凋零 。
我手持着一串用茉莉花穿成的,已经凋零的项链,在这寂静的都市里行走,路上很难见到行人,只有那一盏盏的路灯,还整齐的站在道路的两旁,照射出柔和的灯光 。远处的地下通道里又传来了二胡的声音,在这特殊的时期里,它是如此的悲伤、如此的凄凉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仍是那位失明的老人,在黑暗的世界里尽情享受着音乐的快乐,他并不知道有人注视着自己,但我却停住了脚步,闭上眼睛,在他的世界里沉思起来 。
茉莉花是最好的天然香料,为了招揽顾客,熏熏店铺,每年逢茉莉花盛开的时候,我都会让朋友从南方空运来许多鲜花 。记得去年刚把茉莉花摆出来,就陶醉在这花香中,沉重的身体也变得轻松起来 。倘若站在百花盛开的山坡上,遥望群星的感觉,倒不如此时来的清爽 。难怪宋朝很多的文人雅客都为茉莉花所倾倒,多用那耐人寻味的千古绝句赞美它:
绿蜡芽疏雪一包,绽云霄 。消香却暑置堂坳,晚风飘 。冰雹无声栖碧叶,笑仍娇 。相随茉莉展轻绡,伴凉宵 。
清爽的感觉,不由产生一丝倦意 。不知何时打了个瞌睡,就在半梦半醒中隐约的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 。“快来看!快来看!好香的茉莉花!”抬头望去,一个天真漂亮的女孩站在我面前,双手捧起一堆茉莉花,深深的闻着香气,当那含苞欲放的花蕾靠近它的脸颊时,都争先恐后的开放 。满室飘香,这情景就像在画中一样,这难道是在梦中吗?应该不是 。揉了揉双眼,定神去看,她发现有人注意自己时,羞涩的低下了头,腼腆的一笑 。
“先生,这花卖吗?”
“对不起,小姐,这花是用来熏屋养店的,暂不出售 。”
她顿时流露出失望、无奈的表情,呆滞的站在那里,手中的茉莉花一朵一朵撒落回原处 。屋中的香气顿时减弱了,好像在抗议什么似的 。
“怎么了,女儿,不是要去买衣服吗?”一位中年妇女走过来,拉着她的手低声的说 。
“改天在买吧,今天在这喝点茶,好吗?”
“你从来不喝茶的,今天怎么了?”
“喝吧!喝吧!妈,就喝一次吧!”她边说边用力的晃动着母亲的手 。
“好吧,好吧 。真拿你没办法 。这么大了,还像个孩子一样 。”
母亲的话还没说完,她已经抢先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了 。转过身来对我说:“先生,可以抓点鲜花放在桌子上吗?”
“当然可以 。”
我拿了一盘鲜花走了过去,刚放在桌子上,她又问道:“这些鲜花熏完屋子后做什么呢?”
“他们的香味散尽后,就扔掉了 。”
“你不尊重它们,你太忽视生命了,你是罪人!”她大声的喊到 。
我大吃一惊,这清脆的声音好像被一支正在燃烧的鞭子重重的抽打着,打碎了我虚伪的面具 。的确,茉莉花的珍贵,我心领神会,但从未想过失去香味的茉莉花,付出了生命代价的茉莉花,应该如何处理,我哑口无言,表现的失魂落魄 。
“你怎么这么不懂礼貌,都是大人了,已经工作了,不知道说话要三思而后行吗?还不快赔礼道歉 。”
母亲生气的拍着桌子 。
“我不道歉,我没错 。就因为我是一名护士,一名医务工作者,所以我对生命的态度是严肃的!”
说着站起身往外走去 。
“实在抱歉,孩子不懂事,还请原谅!”母亲诚恳的说完这句话,便去追女儿了 。一向很自信的我,却惘然若失了 。无辜的被挂上了一个“罪人”的称号,有些望洋兴叹,我一向唯物,不认为万物皆有灵 。她唤醒了我的灵魂,使我明白万物皆有生存的意义,是否要重新审视生命,非常值得深思 。
我随手抓来一个容器,装满了茉莉鲜花,追了出去 。
“二位请等一下!”
看到我跑过来,母女俩停止了争论 。
“小姐,这些花送给你,它们在你的世界里,一定会很幸福的 。”
“太好了,太好了,太谢谢您了!我一定会照顾好它们的 。”
当我店里的茉莉花都枯萎凋零的时候,选了个好地方,把它们埋葬了,那是我第一次葬花,但仍然找不到“戴玉葬花”的那种感觉,这也许就是男性和女性的区别吧,不过能摆脱那“罪人”的称号,也觉得问心无愧了 。
二胡的声音突然中断了,我睁开了双眼,发现老人正在用力的摸索着铁桶里的钱,使劲的揣进兜里,颤抖的说道:“您还没走吗?先生,您想干什么?”
他的世界,同样充满了恐惧、怀疑、痛苦 。这一切不是细菌带来的,也不是冠状病毒带来的,是谁带来的呢?
“您拉的二胡很悦耳,音乐在你的世界了很重要吗?”
“我只会拉二胡,只能靠它生存 。我们相依为命 。”
他叹了口气,又拉起了二胡,换了首曲子,更加入神了 。似乎看到了明眼人的世界里发生了什么,战争、灾难接踵而来,而且变化巨大,现在的战争,不再是种族和阶级之间的斗争,已经分辨不出矛盾双方,谁是正义,谁是邪恶,发动战争的目的更是深不可测,故意把天秤换位,偏要把邪恶变成正义来压倒正义 。加上病毒来的突然,它通过呼吸道来侵蚀人类,而且传染性极强 。战争是非颠倒,病毒更加猖狂,神束手无策的时候,派来了白衣使者,她们为了拯救人类,为了生命的尊严,通过不懈的努力,做着比神还伟大的事情 。我们称他们为“白衣战士” 。人类缔造了女性,而女性又缔造了人类,她们用柔弱的身体撑起了人类生存的重任,她们像花一样的生命,洁白无暇,在自己的世界里散发出全部的香气,以至于凋零 。她们不管外面的世界有没有硝烟,仍然坚守着天使般的使命 。没有金钱的诱惑,没有权力的压迫,没有地位的高低,只有一颗忠贞不渝,拯救世人的心 。这精神是坚韧不拔的,这行动是震撼人心的 。战争在她们的世界里是渺小的,病毒在他们的世界里是脆弱的,人类定能战胜一切灾难 。这曲子充满了对生存的渴望 。
的确,每人心中都有一片海洋,一片天空,当达到心得彼岸,争取自我生存空间时,是否能想起了这些捍卫生命的战士呢?
今天清晨,我去店里消毒,很久没有生意了,我也在考虑是否关门停业,脑子一片空白,便拿出一张报纸,在眼前翻来翻去 。忽然发现有人在往里张望,这时期难得有顾客光临 。我不假思索的冲上去,是位中年妇女,有些面熟,手中紧握着一串已经枯萎的茉莉花项链 。
“先生,还记得我吗?我有事相求 。”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还是硬着头皮把她请进店里来 。
“我去年夏天和女儿到您这里来,孩子出言不逊……”
我恍然大悟,那像画一样的情景都出现在我的面前,还有那女孩天真的笑容 。
“好久不见了,您请坐吧!因为您女儿的缘故,我埋葬了所有的茉莉花,第一次找到欣慰的感觉啊!您今天有何事相求呢?”
她的眼圈湿润了,沉思了好久,哽咽的说道:“我也好就没有见到我的女儿了,她现在战斗在‘非典’的一线上,在电话里她总是让我别担心,别担心,她把您送的茉莉花编成了项链,挂在了电脑上,当凋零的时候,哭了许久后告诉我‘生命是如此短暂’ 。那孩子从小就多愁善感,连花草凋零都会感到伤心,可偏偏选择了这样的职业,我真的很担心 。如果您这里还有茉莉鲜花,请再给我一些,我盼望她平安回来 。”
我端过了一杯茶,放在她的面前 。
“您先品尝此茶,我再慢慢的跟您说 。”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她端起了盖碗,刚打开盖,一股茉莉花香挥发到空气中来,她很诧异 。她一定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 。
“此茶名为‘茉莉君针’,乃茉莉花茶中的极品,是采用茉莉鲜花和极品的君山银针精致加工而成 。在茉莉花茶的世界里,香气、滋味、汤色的变化都会影响到品质的高低,但制茶的程序是一陈不变的 。北京人按照自己的感觉为茉莉花茶做了一个错误定义,香味越浓的越好,滋味越厚的越好,汤色越重的越好 。其实不然,恰恰相反,高档的茉莉花茶,香气更多渗透在茶的本质中,是冲泡后才散发出来 。滋味不浓厚,反而鲜爽 。汤色不重,反而清澈 。花茶加工是利用鲜花吐香和茶叶吸香两个特性,一吐一吸,茶味花香水**融,所以说茉莉花茶品质无论高低,茉莉花在其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最珍贵的茉莉花要在酷暑吐蕾,高峰期不过七天左右 。这香气不是一朵茉莉花能散发出来的,而是众多鲜花聚在一起爆发出的力量 。在这非常时期里,她们就像这洁白高贵的茉莉花,齐心合力,众志成城,献身于自己的事业中,她是最优秀的白衣天使,她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如果茉莉花开了,我会先编一串项链送给她 。相信那时,她们的努力已经变为现实,她也回到您的身边了 。”
母亲的泪总是那么祥和,那么温馨 。这也许就是生活……
此时独爱茉莉花茶的北京人开始醒悟了,不再认为茉莉花茶只有去暑提神,清利头目,下气消食等作用,开始认识到茉莉花茶的第二层意义,赋予生命力量的茶 。茉莉花从吐蕾到凋零,到花茶制成,以大无畏的精神,把所拥有的一切都贡献给了绿茶,做出了最大的牺牲 。这是什么?这便是精神赋予生命最大的力量 。
【茉莉花茶】我不再思索了,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多的事要做 。看到老人尽情的拉着二胡,陶醉在音乐中,就像我陶醉在花香中一样的快乐 。我把一个新口罩放在他的桶里,把钱塞到他的手里,往灯光照射的地方跑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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