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恒 谁是后浪 许纪霖、周濂、张晓宇和邵恒对话后浪文化( 二 )


当然,我也不认为后浪这个概念完全没有价值,首先,它有生产力,围绕后浪可以衍生出很多概念、意象和话题,比如说前浪、巨浪、中浪。其次,它有生命力,我相信这个词会像“屌丝”、“高富帅”、“白富美”、“矮矬穷”一样,进入到我们的日常语言当中。
但真正的问题是,它有社会学意义上的解释力吗?在我看来,后浪会在饭后用来调侃对方,但与五四青年、婴儿潮一代或千禧一代不同,它有明确的外延和内涵,可以指指点点。所以后浪只有隐喻价值,可以成为短期的文化现象和公共话题。然而,我高度怀疑它是否具有文化批判或社会学意义。

张晓宇
我对周濂老师的看法持有一定的保留意见,我同意后浪影片是一次失败的广告片,但是作为一个文化现象,它还是有一定的符号意义。
看这部电影的时候想到了一个可以与之相比的文化事件,那就是1980年潘潇在《中国青年报》上发表的文章——《人生之路,如何越走越窄?》这篇文章描述了一个刚到工作单位的年轻人,发现工作单位有很多潜规则,热情无处发泄。这篇文章标记了当时的价值观,由此引发的讨论其实有点像这篇文章带来的价值观转折。
今天这个价值观的转折点在于,后浪是一部完全以消费主义来定义这一代年轻人主流价值观的广告片,这在当代中国历史上我认为是很罕见的。这和我们过去习惯的定义青年的方式如:“五四新青年”、“80年代建设祖国的新一辈”、“90后、00后不是垮掉的一代”相比,后浪呈现出一种完全不一样的姿态。
影片中的关键词“选择权”呼应了经典消费主义作家zygmunt bauman在《工作、消费与新穷人》中对消费社会的总结:消费社会琳琅满目的商品带来了选择权。事实上,后浪遇到的挑战是,一个消费主义广告在披着政治外衣宣传消费主义价值观的同时,遭遇了后消费主义阶层的抗议。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觉得后浪这个符号还是有相当大的意义的。
刚才周老师说后浪对自己的身份认同缺少具体边界,我认为这个恰恰是消费主义里较弱的阶级定义自身的一个重要特点。在消费主义时代,所有的身份认同方式都是消费。你喜欢出国旅行、玩滑板、跳伞、蹦极,表面上看这是你的个人选择、自由追求,但实际上它的实质结构是你有了消费,所以你有能力追求你的归属感和认同感。而买不起归属感的人的自我身份认同方式,就是消极地否定自我身份。比如说我不知道谁是后浪,反正我不是;这个片子里边讲弱小的人才习惯嘲讽与否定,我们就是弱小的人,你讲的一点都没有错。所以我认为影片带来的文化现象有着符号意义,它代表了消费主义对我们整个这一代青年的影响,以及在这个时代,青年的那种自发的弱势感,和以此为基础产生的自我否定。
邵恒

【邵恒 谁是后浪 许纪霖、周濂、张晓宇和邵恒对话后浪文化】后浪话题之所以能引起这么大的争议,是因为它包含了很多话题,背后有一座巨大的冰山。我尝试梳理了这个冰山的三个维度,这是与后浪现象相关的三个子话题。
第一个话题就是到底谁算是后浪。
作为70后和80后的老师,我会说我是后浪。但是,看这部电影的时候,发现刷屏的弹幕都在讲为高考加油。显然,哔哩哔哩的用户认为高中生是后浪。包括前浪在内,都存在着不断遭遇后浪带来的挑战和压力的现象。我觉得这种心态可能会引出一个值得讨论的话题,那就是前浪的焦虑是不是越来越早了?如果是,为什么?
其实这样的焦虑是非常普遍的,去年的时候我采访了青年志,一个专门针对青年文化做调研、营销的机构。他们的首席运营官Kevin Lee跟我说了一个有意思的现象:他们在做调研的时候,经常听到90后甚至95后说自己步入了中年危机,其中一部分甚至已经开始准备所谓的“活着的遗嘱”,规划自己死后遗产的分配。他们也见过35岁的年轻人因为自己创造力或者活力不如下一代,而被公司解雇。所以年轻人感受到前浪的焦虑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很多年轻人虽然年纪很小,但是在心态上已经体验到了初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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