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文学丨舅舅是个“抬儿匠”丨向萍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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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 ， 舅舅搬新家 ， 表哥把很多旧家什都果断地“断舍离” 。舅舅抱着一捆宝贝 ， 说什么都不肯丢 。
“这些还有什么用 ， 甩啦甩啦！”表哥有些不耐烦 。
舅舅一脸不乐意 ， 什么话也不说 ， 直愣愣地站着 。
我走上前去一看 ， 一根磨得光亮的抬杠 ， 一把粗粗的绳索 ， 一根一人多高的杵棒 ， 还有一个无比破旧的垫肩……
原来 ， 这是舅舅曾经当“抬儿匠”时挣钱养家的工具 。
舅舅命苦 ， 外公死得早 ， 15岁未到的舅舅 ， 为了生计 ， 不得不干起苦力活 ， 当起了远近闻名的“抬儿匠” 。
过去 ， 修路、修桥、修水库 ， 修房、修坎、修河堤 ， 所有原材料都是靠人工运输完成 ， “抬儿匠”全凭力气干活 。
舅舅个子不高 ， 长得还算敦实 ， 他育有四个子女 ， 全家人的生活 ， 几乎是靠舅舅用肩膀“抬”出来的 。
舅舅抬得最多的是石头 。有一年当地修公路 ， 一修修了两年多时间 ， 舅舅一直在工地上忙活 。那些不规则的大石头 ， 用绳子套牢 ， 要么两个人 ， 要么四个人 ， 多的还有八个人 ， 大家一起抬着大石头 ， 抖抖颤颤地移动 ， 全部靠着“愚公移山”的精神 ， 一段一段地修出毛路来 。
20世纪80年代中期 ， 村里修房子的渐渐增多 ， 一块一块笨重的水泥板 ， 全靠“抬儿匠”们一步一步搬到屋顶 。他们迈着坚实的步子 ， 踩在临时搭建的竹板跳梁上 ， 喊着号子 ， 齐齐地往上爬 。
舅舅素来是个活跃分子 ， 在一群“抬儿匠”里 ， 他永远是最欢喜的那一个 ， 经常领着大伙儿吼起抬工号子来 。
有一年夏天 ， 雨过天晴 ， 热得异常 ， 舅妈让表哥给舅舅送米茶 ， 我也跟着表哥一路小跑 ， 爬坡上坎地来到舅舅干活的地方 。
“上坡要走起哟 ， 嘿哟；肩膀磨破皮哟 ， 嘿哟；前头水凼凼哟 ， 小心脚下滑哟……”还没走拢 ， 一阵高亢激扬的号子声传来 ， 只见舅舅和一群人 ， 正抬着一块水泥板 ， 从一条狭窄的山道上徐徐拐弯进来 。他们个个都鼓着腮帮子 ， 满脸通红 ， 脚上的草鞋还裹满泥巴 。
“歇一口气！”我听见舅舅粗犷的声音 ， 几个大爷都停下脚步 ， 放下打杵 ， 扁担稳稳地搁在打杵上 ， 呼呼地喘着粗气 。
“舅舅 ， 你们干活这么累 ， 为什么还要费力唱歌呢？”我不解地问舅舅 。
“我们不是唱歌 ， 是喊号子 ， 喊号子可以喊出力气 ， 喊走疲劳 ， 越喊越有劲 ， 越喊越不累 。”舅舅的话 ， 我似懂非懂 。
后来我才晓得 ， 喊号子是劳动人民的习惯和智慧结晶 。喊着号子 ， 可以让他们迈着统一的步伐 ， 相互鼓着劲 ， 储着力 ， 还能通过喊号子的方式 ， 提醒队友 ， 调整方向 ， 缓解重压 ， 确实喊出了轻松 ， 喊出了劳动的快乐 。
多年来 ， 舅舅就靠着抬杠和扁担 ， 奔波在各个村庄 ， 用肩膀、用苦力 ， 养大了四个子女 。
如今 ， 大表哥算是继承了舅舅的旧业 ， 当上了新型的“抬儿匠”——吊车师傅 。他坐在吊车驾驶室 ， 轻轻按动按钮 ， 吊车的铁臂按照他的指挥 ， 把一块块巨石、一摞摞钢材 ， 准确地运输到需要的地方 。
随着时代的变迁、交通的便利以及机械化劳作的普及 ， “抬儿匠”这个职业已经渐渐消失 ， 舅舅早已告别了“抬儿匠”生涯 ， 但舅舅的这些“抬儿匠”家当 ， 却一直被当做宝贝保留着 。他说 ， 看着这些家当 ， 就想起了脚下的血泡、肩上的茧巴、拧出水的帕子……他要收藏这些工具 ， 给孙子、给孙子的孙子 ， 讲述过去的那些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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